「休息日晚上，我和队员们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路没有灯，我们看着满天的星星和银河。这时候，一名伙伴放起了歌，我们一起唱了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启夏队队长小优在队长访谈结束前告诉我们，这是她此次夏令营中最难忘的瞬间。

告别了小优，我和另一名走访志愿者玉玉一同走出教学楼。不经意间抬头，发现真的如小优描述一般，漆黑的天空中铺满了闪亮的星星，连手机都可以清楚拍到银河，安静地横跨夜空。

恍惚间我发现，这次走访的过程中，所遇到的每一位志愿者伙伴和每一位学生身上，我都看到了如星星般闪烁且充满力量的光芒。

■ 项目点教学楼 ■

第二天早晨，在我人生第一碗咸豆花中，开启了走访体验。由于行程变更，我有机会在南泥湾待足3天半，全面参与到大学生志愿者们开展的各类教育活动中，能对项目的推进情况有比较深刻的了解。

「这正合我意」——作为一名学校的心理老师，我有多年的心理学背景，我关心教育公平，我了解课程设计，我有教授社会情感学习和处理学生问题的经验，我也掌握做项目评估的方法……走访日慈这个以心理和社会情感学习课程为中心的乡村夏令营项目，可谓是为我梦寐以求的暑期实践。

这也是我选择参加走访的主要原因，我想为乡村的心理健康教育做点什么。

南泥湾的项目点分为两个班级，每个班级各有约25名左右的学生，他们是3-6年级的混龄孩子。

我随意挑了一间课室，坐到了课室后面，拿出笔记本，用眼神暗示班级里的志愿者们——「加油，我是来听课的走访志愿者」。

■ 志愿者授课中 ■

「同学们，你们有梦想吗？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志愿者老师正在讲授日慈《自信放光芒》课程包中的第五节主题课《梦想与目标》。

这节课由热身游戏和一段一群男孩以足球为梦的视频作为导入，旨在启发学生们思考自己有什么想要追求的梦想，然后用黏土进行艺术创造，制作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梦想蛋糕」，同时构思自己可以努力的方向。这是一节媒材丰富、有创意且吸引人的心理课课程设计。

学生们的多彩黏土作品引起了我的注意。「你很喜欢打乒乓球，是吗？」我好奇地和其中一名小艺术家聊着天，「是啊，我打乒乓球…是全校第一名。」男孩用着害羞的语调低声回复我，从他偷偷上扬的嘴角里，我看到了男孩对乒乓球的热爱。

他最后告诉我，希望自己继续通过练习，保持乒乓球的好成绩。

「乒乓球男孩」对面的女孩用黏土拼出了英文单词apple，她告诉我她英语学得很好，她喜欢英语，希望自己能成为「英语家」。

「英语家」对面的女孩在拼一栋房子，女孩说她很喜欢种花，希望以后能当一名「园艺家」。

■ 学生在课堂上进行美术创作 ■

课室后方的三名男孩不约而同地捏出了形状各异的足球场，一问才知道他们三个都是一起踢足球的好伙伴。当我问起其中一名学生，他的足球为什么是粉色时，他自豪地说：「我喜欢粉色。」

「是啊！猛男粉！」同桌的男孩赶紧抢答，紧接着，三位好友一同放声大笑。

隔壁组另一名男孩向我展示了他的10层汉堡，奇特的是汉堡第一层的面包上印着一个「笑脸」，翻到最底部的面包则有一张「哭脸」，「这是一个开心汉堡，但是被吃了，它就伤心了」，男孩饶有趣味地向我介绍着……

■ 第6课《成长型思维》学生漫画作品展示 ■

启夏队的志愿者们轮流进行授课，每一节主题课，讲台上的志愿者老师都会变着法子吸引台下学生的注意，鼓励同学们参与到课堂的讨论与分享中。

当学生发言时，主讲老师还会走到学生身边，俯身倾听他们的回答；同时，课室内分散的助教老师也会悄悄走到开小差的同学身旁，轻拍他们的肩膀，提醒他们回到听课的状态……

「这个班的小朋友们有点闹，好难管。」其中一名助教老师在课间休息时和我解释道。我笑笑，心想，课堂管理果然是每一位老师的心头痛。我赶紧鼓励道：「管纪律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今天学生的表现很好呀。」希望通过一般化这个难题，减轻志愿者们的授课压力。

■ 志愿者们与学生们的课堂互动 ■

同样的，每节课都设有学生分享的环节。有时主讲老师邀请学生进行课堂分享，班上的同学似乎没有分享的欲望，只是安静地看着讲台。「真的没有同学想要分享吗？」主讲老师再次邀请，提高了声调，耐心地等着学生回答。

那一刻，我看到了曾经站在讲台上对着空气提问的自己，闪回了那种无措、尴尬的感受，我突然对我走访志愿者的身份有了新的认识。

在此之前，我以为我只是去项目点「监督」志愿者们是否按计划进行授课，是否对学生提供教育支持。

那瞬间我明白了，我更应该给志愿者们带去支持与赋能，帮助他们看到自己的付出与成就。在毫无师范经验训练的情况下，志愿者们还能坚持进行备课、磨课、授课、课堂管理、处理学生问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承担这么多元的教师职责，是何等的不容易！我真希望让每一位志愿者都能认可自己是多么厉害的存在。

「这个学校就交给你们了！」志愿者回忆道，这是项目点对接老师与启夏队当面交接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真的要夸夸我们队的小伙伴们，大家都太给力了。我真的太喜欢他们了！」

一名志愿者在访谈中对我们说，这是志愿者访谈中重复率最高的句子，也是我此次走访中最大的感触：启夏队真的是一支和谐有爱、团结善良的队伍。把心益计划交给这群有爱心、有责任心的大学生，令人十分放心。

有一天课间，我去办公室打水，听到一位女生在啜泣。她身旁围了3名好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她。后来我才了解到，原来这名女生早上去民宿洗澡时，看到马桶中有老鼠的尸体吓哭了。接下来的一天，身旁的小伙伴都主动陪她前往厕所，安抚她受伤的心灵。

■ 南泥湾 ■

「支教点的现实条件与出发前收到的信息不符，影响到我们的情绪和心理状况。」

现实与预想之间的差距，让志愿者们仿佛来了一次「开盲盒」挑战：公共交通不顺、吃不上饭、长途物资搬运、宿舍没水没电、蚊虫问题… 这些都是队员们在访谈时向我们描述的生活中遇到的挑战。

然而，队员们也反复跟我们说，他们已经找到应对方法。无论是与周边的民宿商议出租房间给队员们洗澡，还是与镇上的饭馆联系安排订餐和送餐，大家都迅速适应了当地的条件，整支队伍很快就进入默契的运转模式了。

周六下午是小朋友们的趣味运动会，志愿者们在课室、操场和走廊安排了不同的游戏区域给学生们体验：抢椅子、你画我猜、丢绣球、扇气球和螃蟹运球。

瞬间，小朋友们的欢声笑语瞬间充满了整个校园。

■ 操场上太阳很大，小朋友们仍然积极参与游戏 ■

我围观了每个游戏点，最后被走廊上的「抛绣球」游戏所吸引，那里的小朋友们络绎不绝。

这个游戏很简单：两人一队，一人抛球，一人在走廊另一头用纸箱接球，接抛球时身体不能超过指定的区域，最后按照进球数来算分。用到的物料也非常简单，一个皮球和一个纸皮箱子。

我指着被学生紧紧捧着、已经被扔到缺了口的纸箱，问运营此项目的志愿者：「这是专门给这个游戏找来的纸箱，还是临时设计的呀？」对方咧嘴一笑：「我们有啥就用啥。」

下一秒就让身边的老师帮忙找找有没有透明胶，要给被 「玩坏」的纸箱进行加固。从一开始的大卷封箱胶，到后来不得不扯掉箱口裂开的纸皮，用小卷的透明胶进行「抢救性加固」。

即使纸箱越用越破，学生们依旧拉着伙伴的手，跑到志愿者老师跟前，大声地向老师申请游戏资格，「老师老师，我可以再玩一次吗？我们还想玩！」

■ 「排排坐，吃果果」：学生们在走廊上蹲成一排等待参与游戏，真的太可爱啦 ■

「我们就是随便说说哈，抒发抒发情绪嘛，你们随意听听就好。」队长小优邀请我们加入启夏队的每晚例会，即队员们口中笑称的「吐槽大会」。

在会上，每个队员会简短汇报各自班级的情况，再抛出棘手的问题，大家共同讨论和支持，最后以一个自由发言/相互夸夸的环节结尾。设计之精妙，让我也偷师了如何开展一场支持性的团体复盘会议。

当晚，一名志愿者抛出了一个比较沉重的话题，关乎营里一名学生因为害怕回家而希望在学校留久一点。后来才知道，因为家人有暴力倾向，所以他不敢与家人独处。

会议室里的讨论纷纷有点低落，「我也不知道我们能做什么……能有什么影响……好像结果都不会变……」

「我们真的是被需要吗？」

「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成就感有点低……」

即使是长期在学校工作的老师，处理起这类复杂的学生问题也常常感到无力与沮丧，更何况是这群仅仅来支教两星期的大学生呢。

我和玉玉简单地给队员们分享了一些学生问题处理和心理调适的技巧和感悟，并告诉他们，心理学研究表明，拥有稳定、值得信赖的成年人（即使只有一名），就可以滋养儿童的心理韧性。

作为启夏队的见证者，我深信，志愿者老师们那充满鼓励和满溢爱意的存在，足以为夏令营的学生们带来一丝积极的影响。

■ 每一天，志愿者老师会通过「藏宝袋」与学生留言，书信中藏有很多治愈的对白 ■

第四天下午，带着不舍的心情和被风景治好的、职业病全无的身躯，我告别了启夏队员们，结束了走访。

整个夏令营也就短短十几天时间，也许对村里的小朋友而言，这群活泼友善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可能只是他们生命中稍纵即逝的一抹温暖；对支教队的大学生而言，心益夏令营也许是他们青春岁月中的一汪涟漪。

对于国内不断发展的心理健康与教育公平实践，心益计划或许是夜空中那颗北斗星，为同行者点亮方向；而对我这个心理教育实践者而言，这次的走访如同一道绚丽的彩虹，映出希望的阶梯，鼓励我在前方未知的路上充满信心。

正如星星点缀银河，愿每一位心益计划的成员都能从这颗「夜空中最亮的星」中收获能量和治愈，在结伴前行的道路上，熠熠生辉。

■ 支教老师与学生们的大合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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